有一種感情穿越時空,有一種思念歷久彌深,有一種精神生生不息。清明節(jié)來臨之際,在祖國的青山綠水間,人們以不同的方式向英烈致敬。
致敬英烈,是緬懷,更是喚醒。翻開厚重的紅色歷史,每一座烈士墓碑背后,都是一個鮮活的生命,都有一個動人的故事。穿越時空,英烈們立起一個個精神路標,為我們指引前行的方向。
在全國各地,人們緬懷英烈的方式各有不同:有人奔走在為烈士尋親的路上,有人默默守護在烈士墓旁,有人把散落星光聚成精神火炬,有人把暖流注入烈屬心房……無論哪一種方式,都是尊崇英烈的生動注腳,都是銘記歷史的清晰回聲。
最深的悼念是銘記,最好的紀念是傳承。氣清景明,慎終追遠,讓我們把對烈士的思念融入春雨,灑向大地,化為生長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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尋親
“為烈士尋親,也是為自己尋根”
江蘇省揚州市三江營革命烈士紀念館,矗立著一塊“解放三江營烈士紀念碑”。這座高僅1.6米、寬不足0.8米的紀念碑上,鐫刻著1949年在三江營戰(zhàn)斗中犧牲的67位烈士的姓名。當年,中國人民解放軍20軍60師179團為紀念犧牲的戰(zhàn)友,立下這塊石碑,但沒有留下有關(guān)烈士籍貫、生平的記錄。
59歲的揚州市退役軍人顧建春從小聽著解放三江營的英雄故事長大。對他來說,這塊紀念碑重千鈞。
“站在紀念碑前,我心中常常有自責。”顧建春說,“這些英雄為解放我的家鄉(xiāng)犧牲,我們?nèi)绻荒軒退麄冋业接H人,會覺得對不起他們。”
時光荏苒,人海茫茫,烈士親人何處尋?為更廣泛收集線索,2021年3月,身為揚州市江都區(qū)融媒體中心記者的顧建春聯(lián)合三江營革命烈士紀念館發(fā)起“為三江營烈士尋親”活動,得到社會各界積極響應。當年參加三江營戰(zhàn)斗的179團1營3連指導員吳非遠,在烈士名單中認出了黃章水的名字,“他是連隊衛(wèi)生員,浙江諸暨人,在搶救傷員時中彈犧牲。”
順著這條線索,揚州和諸暨兩地退役軍人事務部門、社會愛心人士接力“尋親”,很快就找到了黃章水烈士的親人。
來到浙江諸暨,站在黃章水烈士家人所立的衣冠冢前,顧建春敬了一個軍禮。凝望墓碑上“軀捐戰(zhàn)地 魂歸故鄉(xiāng)”8個大字,他感慨萬千:“烈士親人望眼欲穿,我必須快馬加鞭。”
“‘三加營’寫錯了,應該是‘三江營’……”在67位烈士名單中,家住安徽郎溪的王義平發(fā)現(xiàn)了叔叔王忠榮的名字。他恍然大悟,家中珍藏的烈士證明書上,叔叔的犧牲地點很可能有誤。當時已是深夜,王義平仍然撥通了顧建春的電話。
次日清晨,顧建春登上長途汽車,途中兩次換乘,風塵仆仆趕往郎溪走訪核實。在郎溪縣退役軍人事務局和濤城鎮(zhèn)政府,顧建春仔細核對資料、走訪專家,終于找到準確答案:“烈士證明書上的‘三加營’是根據(jù)王忠榮的老戰(zhàn)友鄭荒年口述記錄的,鄭荒年不識字,加之郎溪方言‘加’與‘江’發(fā)音相近,讓烈士尋親耽擱了72年。”
與顧建春共同前往王家墓地時,62歲的王義平聲淚俱下:“郎溪有正月十五給亡故親人送燈的習俗,我找不到叔叔的犧牲地,每年只能將給叔叔的紅燈籠送到爺爺奶奶和父母的墓前。感謝你幫我們找到家人。從此,我能給叔叔送燈了!”
隨著尋親活動的深入開展,全國各地的許多烈屬向顧建春發(fā)來尋親請求。不論是否為三江營烈士,顧建春都積極查閱相關(guān)材料,幫助尋找。“每一次為烈士尋親的背后,都飽含著一個家族幾代人的企盼。只要我努力幫助尋找,對烈屬來說就是一種安慰。”顧建春說。
1年來,顧建春先后輾轉(zhuǎn)浙江、安徽、山東等地,除了為8位三江營烈士找到親人外,還為其他4位烈士找到親人。3月27日,顧建春再次來到三江營革命烈士紀念館,帶來“已找到劉洪喜烈士侄子”的好消息。
明年,顧建春即將退休。本想好好休息的他,如今有了新打算:把為烈士尋親這件事堅持下去。
“我穿過綠軍裝,戴過紅領章,烈士就是我的先輩。”面對采訪,這名已退役35年的老兵動情地說,“為烈士尋親,也是為自己尋根。把這件事做好,才對得起英雄的流血犧牲,才不愧為一名合格的老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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遷葬
“把散落星光,集聚成精神火炬”
緩步走進官坂烈士陵園,福建省福州市連江縣退役軍人事務局副局長邱曉明心緒起伏。清明時節(jié)的烈士陵園中,白色菊花伴著蒙蒙煙雨,寄托著人們對英烈的哀思。
“連江是革命老區(qū),紅色資源多、革命先輩多,僅在冊革命烈士就有848名。”邱曉明介紹,“到2021年初,連江仍有80余座零散烈士墓未集中管理,部分墓地存在碑文難以辨認、周邊雜草叢生等問題,亟待解決。”
2021年4月,福建省退役軍人事務廳啟動烈士紀念設施整改提升專項行動。連江縣成立由縣、鄉(xiāng)、村退役軍人服務中心(站)工作人員組成的工作專班,全面摸排散葬烈士情況。
“遷葬后,外人能像我們保護得這么好嗎?”2021年8月,連江縣烈士紀念設施保護中心了解到3戶烈屬有動遷烈士墓地的想法,但心中有所顧慮,便聯(lián)合縣人民檢察院一同前往烈屬家中做工作。
“根據(jù)英雄烈士保護法,我們一定竭盡所能,維護烈士尊嚴……”經(jīng)過反復溝通,烈屬疑慮漸消。如今,看到整潔肅穆的陵園,烈屬們心中很欣慰。
官坂烈士陵園中,81歲的陳振伙正在祭奠他的父親——烈士陳依妹。1933年11月,陳依妹在攻打羅源縣的一場戰(zhàn)斗中犧牲。多年來,陳振伙一直尋找父親的墓地,始終沒有結(jié)果。
前幾年,連江縣有關(guān)部門通過片區(qū)負責、逐一排查的方式,在一片不起眼的山坳里找到了陳依妹的遺骸,安葬在官坂烈士陵園。隨著零散烈士墓遷葬工作的持續(xù)開展,2021年,陸續(xù)又有35名烈士遷葬到這里,陵園規(guī)模越來越大。
2021年以來,連江縣退役軍人事務局按照福建省退役軍人事務廳的相關(guān)規(guī)定,在官坂烈士陵園落實了“一個醒目標示、一份事跡簡介、一座規(guī)范墓碑、一個保護邊界、一份管理制度、一條通行道路”的“六個一”管護標準。“我們剛剛種下了杜鵑花。以后,烈士們可以在青山綠水間伴著鮮花入眠。”陵園管理員林仕燕說。
“剛開始負責這項工作時,覺得很光榮。現(xiàn)在更多感受到的是沉甸甸的責任。”邱曉明感慨,許多零散烈士墓分布在山坳里、密林間,工作人員常常需要爬坡過坎,十分辛苦。“把散落星光,集聚成精神火炬,是我們的職責所在。再苦再累,也必須抓緊去做。”邱曉明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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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護
“父親讓我接班,我也讓兒子接班”
“同學們,最好的紀念是傳承,要讓烈士在人們心中永遠活下去……”3月28日,山東省聊城市高唐縣琉璃寺烈士陵園,守陵人張曰平為前來掃墓的小學生們上了一堂愛國主義教育課。
2012年,張曰平接替父親張洪珠,成為琉璃寺烈士陵園第二代守陵人。他守護的,是安葬在這里的48位抗日烈士。
1939年3月5日,中共魯西區(qū)委機關(guān)隨八路軍129師先遣縱隊轉(zhuǎn)移途中,在高唐縣琉璃寺鎮(zhèn)與日軍遭遇,48名官兵為國捐軀。戰(zhàn)斗結(jié)束后,這些烈士被分別葬在附近的許樓、徐廟、琉璃寺、吳營、大呂莊、大桑莊等處,1946年集中遷葬至位于琉璃寺鎮(zhèn)徐廟村的烈士陵園。由于缺乏專人管理,陵園內(nèi)的紀念設施一度破損嚴重。
“父親生前常說,烈士為國捐軀,不能沒有人守護。”張曰平說。張洪珠曾有8年的軍旅經(jīng)歷,參加過抗美援朝。戰(zhàn)場上的出生入死,讓他對烈士充滿敬意。“轉(zhuǎn)業(yè)回鄉(xiāng)后看到烈士陵園沒有專人守護,父親放棄柴油機廠的工作,來這里為烈士守陵,一守就是55年。”
在張曰平的記憶里,張洪珠總是在陵園里忙個不停,除草、修路、搭建圍墻、種樹苗……每月幾十元的工資基本都搭在了陵園修整上,他自己則常年棲身在陵園內(nèi)僅有的一間小屋里。1990年12月,當?shù)卣畬α陥@進行修整,張洪珠的生活條件才有所改善。
“父親臨終前囑咐我,要接好班,為烈士守好墓。”張曰平說,父親去世后不久,他便和妻子住進陵園,日夜守護。每年除夕,按當?shù)仫L俗,夫妻倆都將烈士“請回家”過年,在陵園紀念堂內(nèi)擺滿一桌飯菜,把出鍋的第一碗熱騰騰的水餃敬上。平時,有參觀者來訪,張曰平還擔任義務講解員,把英烈事跡講給更多人聽。
如今,年逾古稀的張曰平最大的心愿,就是子孫后代能一直把烈士陵園守護好。“父親讓我接班,我也讓兒子接班。”凝視陵園內(nèi)一座座墓碑,張曰平的目光十分堅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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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聲‘爹娘’,也是最好的尊崇”
清明節(jié)前夕,江西省宜春市靖安縣,92歲的烈士母親李車菊迎來了她的“孩子們”——靖安縣退役軍人事務局工作人員和退役軍人志愿者們。
“娘,我們來看您了……”一進門,大家放下手中的慰問品,圍坐到李車菊身邊。志愿者何躍文一邊陪李車菊拉家常,一邊替她蓋好腿上的小被子。
“一轉(zhuǎn)眼,洪春離開我43年了,感謝黨和政府一直記著我,現(xiàn)在又多了你們這群好孩子。”說這話時,李車菊眼圈泛紅。
李車菊的兒子熊洪春,生前為駐廣西某部戰(zhàn)士,20歲時在邊境作戰(zhàn)中犧牲。這些年,政府工作人員和社會團體經(jīng)常上門看望李車菊。靖安縣退役軍人志愿者們每次來,都親切地喚一聲“娘”,讓老人倍感暖心。
宜春是一片紅色沃土,全市共有34000余名烈士,其中烈士父母健在的有76名。自2019年起,宜春市退役軍人事務局在江西省率先開展“替烈士回家看爹娘”活動,安排志愿者“一對一”關(guān)懷烈士父母,每逢春節(jié)、清明節(jié)、烈士紀念日,還組織大規(guī)模的慰問活動。
前不久,宜春市宜豐縣退役軍人服務中心主任張婷一行,來到宜豐縣金福小區(qū),看望羅賢早烈士的父母。1979年,羅賢早在邊境作戰(zhàn)中犧牲,時年22歲。
“如果不是你們記掛著,我們住不上這么好的房子。”把張婷迎入家中,羅賢早的父親羅若來十分激動,“要是賢早還在,也會替我們高興。”
在此前的一次走訪慰問中,張婷了解到羅賢早烈士父母租住的房屋年久失修,第一時間協(xié)調(diào)宜豐縣房地產(chǎn)管理局幫他們解決住房問題。得知當時宜豐縣沒有空余公租房,兩位老人不是低保戶不能申請廉租房后,張婷心急如焚。“不能讓烈士流血,親人流淚。”反復協(xié)調(diào)后,宜豐縣房地產(chǎn)管理局特事特辦,以公租房的申領標準,為羅若來夫婦協(xié)調(diào)了一處廉租房,按低于廉租房的標準收取租金。
宜春市“替烈士回家看爹娘”活動開展3年來,越來越多的“兒女”把組織的“活動”變成自發(fā)的“行動”。3月中旬,高安市出現(xiàn)新冠肺炎病例,志愿者付勇軍第一時間想到88歲的烈屬薛秋菊,“‘老娘’上了年紀,采購物品不方便,我家也在購買防疫物資,就順便給她送來一些。”
“其實,許多烈屬并不在乎我們送來了什么。經(jīng)常去看看他們,他們就很高興。”宜春市退役軍人事務局局長胡曉輝表示,“一聲‘爹娘’,也是最好的尊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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